柳傳志:中國企業傢的焦慮心態,可以踏實瞭

03-25

島 君 說

柳傳志的故事已成為一代商業的傳奇,雖已退居二線,但時至今日我們依然能看到那個與時代共同進步,甚至仍在焦慮的商業教父。

近日,在與財經作傢吳曉波的訪談中,柳傳志談到瞭企業傢的當前心態以及自身的投資心得,並表達瞭對青年人的期盼和忠告。

作 者:吳曉波

來 源:吳曉波頻道(ID:wuxiaobopd)

幾個月前寫完《激蕩十年,水大魚大》,有點精疲力盡,一周一更的視頻節目跟不上瞭,就想出一個 " 偷懶 " 的法子:順著這本書,拍一個季播的人物訪談節目,題目就叫《激蕩:十年二十人》。

沒承想,拍人的活兒一點不輕松。

昨天,這檔節目在愛奇藝獨傢播出瞭。第一個人是柳傳志。

在我的企業史創作中,他可能是出場次數最多的企業傢,沒有之一。

《激蕩三十年》就是以他開的篇:1978 年,柳傳志在《人民日報》上讀到一篇如何養牛的文章,察覺一個新的時代真的要來瞭;

然後是 1984 年,柳傳志下海創業,與他同期的有張瑞敏、王石、李經緯、牟其中和潘寧等等,於是那一年被稱為 " 企業元年 ";

然後是 1996 年,柳傳志主導聯想轉型,投入於國產電腦的生產," 世界沒有聯想,人類將會怎樣 " 的廣告詞宣告瞭第一個國貨時代的到來,聯想的 " 貿工技 " 模式成為中國公司的經典成長路徑;

然後是 2004 年,聯想收購 IBM 的電腦業務,成為中國公司跨國並購的第一案;再然後是 2009 年,聯想遭遇重大轉型;再再然後是 2015 年,聯想控股在香港上市,柳傳志罹患癌癥退居二線,卻又在無意中引發 " 在商言商 " 的大討論。

但是,我希望今天見到的這個柳傳志,不是墻上掛著的那個傳奇,不是一個已經完成瞭使命的、金盆洗手的 " 教父 ",而是一個與時代一起進步,甚至仍然在焦慮的那個人。

在這部視頻訪談中,柳傳志談到瞭企業傢的當前心態,談到瞭他的投資心得,談到瞭他對青年人的忠告和期盼。

在中國企業傢中,他是極少數擁有自己戰略哲學的人," 走正道,拐大彎 "" 組班子、定方向、帶隊伍,"" 吃著碗裡,看著鍋裡,想著田裡 ",這些柳氏格言流傳很多年,已構成中國式企業的成長范式。

同時,柳傳志的自律型人格和他們那代人所獨有的傢國情結,形成瞭一種價值觀,它非常的古典,甚至有時候看上去有點 " 迂頑 ",但卻像巖石一般的堅硬。正是因為這一點,他受到瞭業界的尊重。

對柳傳志的訪談,是在中關村聯想控股大樓、他的辦公室進行的。從高樓望下去,我突然發覺,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。

26 歲那年,柳傳志從珠海白藤農場抽調入京,進入中科院計算機研究所當一名助理研究員。十四年後的 1984 年,他在中科院的一個門衛室創辦聯想公司,從此展開瞭一段別樣的人生。十多年前,中科院把計算所的土地拿出來,交給柳傳志開發,今天的聯想控股大樓正蓋在這塊地上。

站在幕墻大玻璃前,73 歲的柳傳志饒有興趣地指給我看,這排老樓是中科院的宿舍區,那邊繞一個彎,就是當年創業的門衛室。

你看,時間走瞭四十年,在空間上,柳傳志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出發的起點,而生命的故事卻早已面目全非。

訪談整理

吳曉波:柳總做瞭 30 多年企業,做企業的最大樂趣在哪裡?

柳傳志:自己有一個想法能追求,比如電腦,最原先我們在計算機所的時候,什麼叫 PC 機不知道,能做到世界第一。你能按照你的打法一步一步,能實現,肯定是一個非常快樂的事。

做瞭部署,到今天,別人認為根本不可能成,最後把它一步一步地弄成瞭。在這個過程中,每往前進一步,打瞭敗仗退回來又進瞭一步。這可能是對人生價值本身的充分體驗。

吳曉波:我一直想寫本書叫做《企業傢與中國社會》。1978 年到現在 40 年,中國一個巨大的變化是出現企業傢階層,我們叫有產者也好,高凈值人群也好,原來是沒有的,現在已經非常多。你覺得這一撥人,跟中國社會現在是怎麼樣的關系?

柳傳志:我覺得企業傢應該屬於帶動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因素,甚至最主要因素。

凡是現在我觀察到的,大學、研究所、政府、企業,第一把手都至關重要。所以我希望有一個好的營商環境,鼓勵中國好好幹的人,努力去施展他們的聰明才智,施展他們的能力,這個對社會很有價值,對中國真的是極為重要。

比如 2008 年奧運會的時候,我們是贊助商,請瞭國外很多大客戶和合作商,外國人說那年奧運會中國花錢。但是不管怎麼著,反正外國人把嘴巴張成 O 形那麼看著,我覺得這是中國從貧窮慢慢富裕起來的表現。

錢從哪來的?有我們做企業的貢獻。好多人瞎說,說這些人怎麼富起來的,就是把國有資產變成自己的。如果沒有改革開放,沒有企業創造財富的話,就當年那個,你分什麼啊?隻能分糧票,甚至連糧票都分不瞭,什麼都沒有。

創造財富的過程,其實真的是企業傢一步步實現追求的過程。

吳曉波:中國企業傢所面對的那些不安,焦慮是來自於哪裡?

柳傳志:我去年下半年認真地看瞭《將改革進行到底》,講經濟改革的時候,領導人突出強調,就是有恒產者有恒心,無恒產者無恒心。

關於個人私有財產立法的問題,說跟做,人們當然擔心怕不是一回事。但是此刻我倒心裡頭踏實瞭很多,趨勢是堅決會按那個方向做的。

吳曉波:和你前兩三年前說在商言商那時候想比,心態上有變化嗎?

柳傳志:那時候心態不踏實。現在想通瞭一個道理。就是你是拿拖拉機犁地,還是拿黃牛犁地,其實和我們的關系都不大,關鍵是犁完瞭地種什麼?你到底是不是真種莊稼?

吳曉波:拖拉機和黃牛具體是指什麼?

柳傳志:就是發展是不是真發展經濟,這個是根本的。中間是用什麼方式在管,我覺得不是很重要。

註意每一個變動化中的具體環節,叫程序正義。程序正義固然重要,但是老實說,要沒有一個民主的文化,先形成民主的制度,那個東西也是很可怕的。

吳曉波:你是 40 後,你怎麼看像馬雲、馬化騰這一撥新起來的 60 後、70 後企業傢,企業傢跟企業傢之間存在代溝嗎?

柳傳志:還是有一定的差別的。他們的業務模式,當年我看不懂,才沒敢去投。孫正義,人傢就敢去投。他們也非常瞭不起,後來就真的做到瞭。

瞭不起在什麼地方呢?中國人在從一到一百、到一千的突破,是很有本事的,但是從零到一的突破其實是很困難的。比如像微信應該就屬於發明,就很瞭不起,能把這個口子一個一個從零開始一直拉到一千。

吳曉波:說到投資,我前年寫完瞭《騰訊傳》,馬化騰同學到 2000 年還不知道有個東西叫風險投資(VC)。聯想從 2000 年左右就開始做投資,為什麼會那麼早?

柳傳志:我自己覺得還有點得意的三件事,戰略方向算一件。我 1984 年出來創業的時候,電腦是全世界的中心行業,有幾千傢、上萬傢。到 1998 年全變瞭,那時候怎麼能活下來?我覺得多元化,把業務拆分,準備進入到新的領域,商量之後,一致認為做 VC 最好。

當時賣瞭一些股票,在 2001 年的時候大概有 3500 萬美元,那時候錢你是募集不來的,就是自己愣拿,讓他們要特別小心,都是賣機器一塊錢一塊錢掙出來的錢,怎麼敢去投像 BAT 這樣的企業,2002 年,2003 年,看不懂那個。

這樣就先由朱立南做瞭第一個,連續再做的時候,前幾傢投的其實全都投回來。

吳曉波:那時候投資有哪些原則?比如是主要投中關村,還是全國投?

柳傳志:我們後來的理念非常清楚,就是要想做得好,一定要讓企業有增值能力。

增值在四個方面:一個就是幫企業融資;第二就是機制的改革;第三就是上下遊的鏈接;最後一項,也是最大的幫助還是管理上的幫助。

君聯有一個 CEO 俱樂部,弘毅也有一個類似的組織,每一年企業一把手、CFO 都要聚在一起,經常不斷地在進行交流。另外有些團隊、企業,技術特別強,但是財務管理特別缺,我們也會專門派人過去幫助他們。

(註:君聯、弘毅分別是聯想控股旗下的 VC 和 PE 基金)

吳曉波:這可能是中國最早的創業者教育。

柳傳志:對我們的意義也非常大。聯想的投資,是吃著碗裡的,看著鍋裡的,還得註意地裡的糧食,就是五年、十年以後的科技創新。到 2008 年,除瞭財務投資,我們在幾個認為重要的領域,形成瞭自己的戰略投資。

比如像投農業食品,主要是因為中國環境、生態被破壞瞭,是因為我們來換錢瞭,現在錢多瞭,是可以對資源進行修復,想透瞭這些事,其實是能做到的。

吳曉波:所以這些年,外界可能不是很清楚,但其實變化挺大,做得很漂亮。這麼十幾年投下來,聯想做投資和一般的風險投資公司,風格有區別嗎?

柳傳志:對每個企業,我們有幾件事比較註意。

第一就是他們本身的機制。合夥人這個架構怎麼制定,是不是保證跟利益有直接的關系,每個人能非常認真地經營。

第二是對大戰略形勢的分析。把這些事情研究好瞭以後,投資就不單純是一個價值變換的行為。

我們現在是雙輪驅動,VC 投完瞭以後,可能交給 PE 來接,如果真的不錯,這兩傢還沒控股,就變成戰略投資。像拉卡拉,君聯先投瞭,投完瞭以後,連續虧大概有七八年,後來控股覺得苗頭不錯,控股就堅決上瞭,這兩年利潤就起來瞭。

吳曉波:如果年輕的創業者問你,做企業一路往前跑,是個爬山過程,而且是爬很長的坡,它最要防范的那些風險,是什麼?就是最終導致爬不上去的那部分。

柳傳志:第一是性格上不堅韌,這個好多人都是。馮侖他們當年開海南五君子會的時候,都是說,熬唄,熬其實就是一種堅韌。

第二就是追求是否高遠。你覺得日子不錯瞭,但是外界不確定性那麼大,被淘汰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。

還有一類,學習能力不強。你要不停地眼觀六路、耳聽八方,再把能力不斷提高,適應社會。不僅是把這個事情做正確,更是要研究怎麼去做正確的事。

我們失去瞭 BAT 的機會,給我的教訓就是,也許河的對岸有一棵蘋果樹,我們看著那個樹上有蘋果,咱們先千辛萬苦造個船、或者搭個橋吧,先過去,然後再摘蘋果。

其實回過頭來,隔壁就有一棵樹,樹上有很大的蘋果,其實沒好好去看,是不是被擋住瞭什麼,是不是一個拐彎的後頭就有另外一棵蘋果樹。

吳曉波:2008 年到現在。奧運會走到今天。這個十年如果簡單回看一下,柳總你覺得你最大的一個感觸是什麼,對這個時代而言?

柳傳志:對這個時代,突出的就是不確定性,格外多維的不確定性,中國內部的政經形勢,還有國際上的形勢。

美國,特朗普上臺,非常突出。歐洲,不僅僅是脫歐,還有宗教沖突,都是會引起也許是某一個點,突然間引起整個世界變化。像以前幾次,歷史上的和我自己親眼見過的,某些微小的因素,實際底下隱藏著火藥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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